落月啼烏

　
　
　　夏亭玉揉揉額角，在腦中稍微整理過剛才的對話、重新語言組織後才開口：
　　「先讓我確定一下……你的意思是，你不是地球人，而是來自其他星球……呃，外星人？」
　　「速欸揉希倫！」
　　嘴裡塞滿披薩的編號718滿臉嚴肅地進行糾正。
　　編號718長相比較接近西方人，輪廓深邃、稜角分明，一雙深藍色的眼睛好看得不得了。被盯著看上幾眼，簡直連魂都要被勾走，完全是妖孽級的美男子！
　　但編號718就是有辦法把外表營造出來的妖孽屬性給破壞得一乾二淨，瞬間從帥哥變成蠢蛋。
　　看到那副蠢樣，什麼旖旎心思都沒了，簡直毀壞形象小能手。
　　夏亭玉嘴角抽了抽，覺得有點不忍直視。
　　「……好，是Ｌ星人。」
　　形象全無的帥哥滿意點頭，往嘴裡塞了塊塗滿美乃滋的菠菜燻肉披薩。
　　「近期目標是找尋在Ｔ國走失的小夥伴編號4444……我有說這裡是Ｍ國嗎？」
　　編號718停下動作，嚼嚼幾下，傻楞楞的把嘴裡的食物嚥下後開口：
　　「這裡是哪裡？」
　　「Ｍ國。」
　　「Ｔ國隔壁？」
　　「不，事實上，這裡和Ｔ國隔了半個地球之遠。」
　　編號718整個人都驚恐了！
　　披薩啪搭一聲掉到桌上，但還在震驚當中的編號718根本沒心思去在意這種事。
　　小夥伴失蹤了。
　　找不到了。
　　他居然讓幼崽在視線範圍內走丟！
　　走丟的編號4444現在肯定正大哭鬧著要找編號718！！
　　「怎……怎麼會發生這種事！編號4444還那麼幼小、那麼脆弱，怎麼可能自己跑到那麼遠的地方去！妳說會不會是什麼邪惡組織或蒙面怪人，看到編號4444可愛又弱小就把人給拐了？這這這這該怎麼辦？撥打超級英雄求救專線嗎？叫他們現在趕過來會不會來不及？編號4444會不會因為這件事受到傷害從此失去對人類的信賴？要是他因此走上不好的道路該怎麼辦才好？」
　　被一串問題給砸暈頭的夏亭玉懵了很久，還沒想出該如何表達「跨越半個地球的人是你不是小夥伴」，就注意到另一個重大問題──編號718正抓著她的手不放。
　　用那雙摸過披薩、油膩膩的爪子。
　　叔能忍，嬸不能忍！！
　　夏亭玉直接把對方的腕關節給卸了。

　　□

　　可憐又弱小的編號4444此時正獨自待在言丹陽剛剛加開的小房間裡，旅館內最高級的單人房，裡頭設備相當豐富，冰箱、熱水器、遊戲機……等等，從未見過的機器讓編號4444看得無比興奮。
　　不過現在不是探索未知事物的時候。
　　編號4444有更重要的事情得做──將房門上了鎖，他抱著米色棉羊布偶到床邊坐下，然後滿臉嚴肅地捏捏布偶的左前腳。
　　「咩仔，你覺得如何？」
　　綿羊布偶嘀了聲，然後，從中冒出語氣平板、內容卻無比歡樂的機械聲。
　　『──Ｌ星出產人工智慧咩仔在此為主人服務！請問主人今天是要和咩仔聊天，還是和咩仔聊天呢？』
　　「我想把你送去廢品回收站。」
　　機械聲靜默三秒後慘叫：
　　『主人！！求放過不殺！！！』
　　咩仔是編號4444離開Ｌ星時所攜帶的唯一一件行李。原因當然不是什麼感情深厚不忍分離，他只是很單純的覺得自己應該把家當都帶在身上，而擁有巨大收納空間的咩仔就成了內定成員──以行李箱的身分。
　　Ｌ星人每個都是從營養艙裡出生的，成年的Ｌ星人會將潛力高的幼崽帶回住處撫養、教育，而弱小的幼崽則居住在主腦控制的收容處直至成年。獨自居住的幼崽生活不算太艱難，卻也沒寬裕到能夠購買人工智慧──雖然人工智慧在腦域及體能開發上相當有用──編號4444是在廢棄場撿到咩仔的。
　　當時的咩仔還不叫咩仔，外觀也不是綿羊布偶，只是顆凹陷的銀色金屬球。由於線路損壞超過百分之三十加上程序老舊，送廠維修不如直接廢棄划算……於是就被前主人扔到廢棄場等待能量耗盡。
　　撿回住處後，編號4444省吃儉用，想盡辦法地從每月固定配給的生活費中省出一筆錢購買零件，硬是把瀕死的凹陷金屬球改造成話嘮綿羊布偶。
　　編號718曾經問過，為何不把錢拿去買新型人工智慧，而是花在停止生產的老舊型號上？
　　編號4444想了很久、很久，最後還是沒有回答。
　　原因其實挺簡單，當時也只是單純的覺得，被扔在廢棄場的咩仔，和收容處裡的編號4444很像，於是就動手把金屬球撿回住處。
　　──改造完成後，咩仔無數次用漫天飛舞的廢話來證明這個想法真的只是錯覺。
　　「沒事。」編號4444捏捏布偶的小爪子，「剛剛的話有一半是開玩笑的。」
　　『……這時難道不該用全部都是玩笑話來安慰我嗎？即使是人工智慧，咩仔也是很纖細的！』
　　「身為一個不會說謊的Ｌ星人，你的要求非常不合理。」
　　『請給情感脆弱的咩仔一點善意的謊言！』
　　「做不到。」斬釘截鐵。
　　咩仔嚶嚶嚶的哭了。
　　『主人你傷到我了！咩仔的程式運行比平常慢了三十個百分比、溫度上升速度也比以往還快！求安慰！』
　　「以上現象完全是你廢話太多造成的結果，不值得同情。」
　　『主人難道忘記以前和咩仔相依為命的日子了嗎？當時我們之間的感情明明非常要好的，你怎麼可以說忘就忘呢？』
　　「我只記得你害我每個月有一半時間都在餓肚子。好了，閒聊時間到此結束，該查的資料查好了嗎？」
　　『即使主人是如此的殘忍、冷血、無情，咩仔依然完美地完成了任務，請掌聲鼓勵大喊安可，並給予Perfect評價吧！經過一系列嚴謹慎密的調查與反覆確認，咩仔可以肯定自己絕對是地球上現存的唯一一隻人工智慧！』
　　編號4444抽抽嘴角，心說這根本不是我要調查的事：「……所以呢？」
　　『換句話說，在地球上的咩仔可以稱霸全網路統治眾電腦！身為Ｌ星上退流行的老舊產物，咩仔對此表示非常感動！簡直感動全宇宙！』停頓幾秒，沒等到主人回應的咩仔疑惑了：『主人你不開心嗎？』
　　「我不認為剛才的廢話中有任何值得開心的成分。」
　　『聽到人工智慧能夠在虛擬世界胡作非為，有誰不會感到開心呢？主人真是越來越有幽默感了！』
　　「沒開玩笑。」編號4444滿臉嚴肅，「我真沒聽出哪裡值得開心。」
　　『……咩仔成為超能電腦不好嗎？即使在地球上如此萬能，咩仔依舊是你的咩仔啊！』平版的機械聲努力地想營造出聲淚俱下的氣氛，『主人你說說不滿意咩仔哪一點，咩仔一定馬上改！』
　　孩子唔了聲，無意識地又捏捏綿羊布偶的小爪子。
　　「廢話多，太吵。」
　　『……』
　　「即使成了超能電腦，也依舊變不出食物、煮不了三餐。」
　　『……』
　　「綜合以上所述，你說說超能電腦有哪一點好？」
　　咩仔簡直都想哭了！
　　身為一個虛擬、無實體的人工智慧，做不了料理也是非常理所當然的事情，為什麼要抓著這點攻擊呢？有這樣的主人，實在太令咩仔感到悲傷了！
　　『不愧是主人，縱使面對萌點滿滿的咩仔也依舊如此殘酷無情無理取鬧！不過身為一個忠心耿耿堅定不移的人工智慧，咩仔是堅決不會拋棄主人的！』
　　編號4444抽抽嘴角，「你……」
　　還沒來得及出口教訓咩仔，房門就被敲了兩下。
　　叩、叩。
　　腦袋停擺半秒，編號4444瞇了瞇眼，面無表情地看向咩仔；後者簡直能從那張毫無表情的臉上讀出「快把外面的人解決掉！」的訊息。
　　連上旅館內的監視系統找出門外的畫面，咩仔真誠的表示，即使身為超能電腦，也依然有無法完成的事。
　　這個任務太難為咩仔了。
　　『報、報告主人，剛剛敲門的是言家上一代最有出息、將言家百分之九十的產業都掌握在手中，人稱女王陛下的言雅惠──就是剛剛在沙發上看電視的那個人！咩仔沒辦法解決這個問題，請主人務必親自面對！』
　　「你剛剛才說過自己是稱霸全網路的超能電腦。」
　　『所以是二次元限定……』
　　「喔。」
　　編號4444又捏捏綿羊布偶的小爪子，平淡無波的聲音讓咩仔的記憶體狠狠抖了一下，原本就不怎麼優秀的散熱功能更加虛弱了。
　　「回頭收拾你。」

　　□

　　叩、叩。
　　敲了兩下門後，房內的聲音忽然停了下來。
　　房間的門板隔音效果不是很好，站在門口能夠隱約聽見裡頭有說話聲，言雅惠因此確定小孩還沒睡著。
　　又多等了一會兒，房門慢慢的開了一條縫，小孩從門邊探出頭來，黑葡萄似的雙眼充滿警戒。
　　「有什麼事嗎？」
　　「出來談談。」
　　言雅惠沒有用上對待孩子的態度，她總覺得這小孩挺聰明──智商遠超過言丹陽的那種程度。
　　「我不認為有什麼好……那是什麼？」
　　順著小孩的視線扭頭，忽然成為話題主角的是剛剛才買回來的巧克力瑞士捲。
　　「蛋糕捲。」頓了幾秒，言雅惠想起在垃圾桶內看到的食物包裝殘骸，於是試探性地提議：「邊吃邊談？」
　　剛剛還滿懷戒心死不靠近的小孩立刻開門，抱著綿羊布偶衝到言雅惠面前，仰起臉，眨巴著充滿小星星的雙眼，模樣可愛得不得了。
　　小孩用力點頭。
　　「好！」
　　「……」
　　言雅惠覺得頭又痛了起來。
　　這是遲早有天會被人用食物拐走的節奏啊……






TBC.


雅惠姑姑簡直鐵口直斷！

下一章就有羊先生的戲份了～（轉圈）
但距離見面還非常遙遠。